我的猫

最佳密友

11000+

一个没有妹妹甄可爱没有头号玩家的平行世界,大家都很好

“大嘴八子”不内销

我本来以为我能把白视角一起写完,我高估自己了

请勿上升,食用愉快

甄刘×甄白

祝两位老师一切都好

 

 

甄刘最近觉来越觉得,岁月实在偏心得厉害,要不然,怎么身边好友一个个好像都逆生长回到了十年前,就他一个人沧桑得仿佛比别人多过了一个十年。

旁边甄撒举着麦克风把甄娜逗得上蹿下跳,甄张他们几个起哄也是不亦乐乎,时光仿佛一下倒转回到了十年前。而十年前绝对会是他们中一员的甄刘,自觉这种活动已经不符合他老年人的身份,便捡了只苹果坐到角落边啃边笑。

神态安详,满眼慈爱,十足的长辈模样,非常讨打。

“你倒是在这里躲得清静。”

晚到一步的甄何没有加入旁边的灵魂歌手小分队,在甄刘旁边坐下了:“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甄何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受欢迎的存在,他永远暖意融融,温柔妥帖,不会让人感受到一点的不舒服,他是最可靠的伙伴,最温暖的港湾,最值得托付心事的那个人,他甚至是逢年过节,最早发送祝福短信的那个人。每个人都喜欢他,每个人都信任他。

他会周到而细致地策划一场阔别已久的同学会,也会一如既往地关照一位形单影只的老同学。

温柔周全,滴水不漏。

这颗七窍玲珑心让甄刘自叹不如。

“大概是年纪大了,做不来这些唱唱跳跳的活动了。”甄刘没心没肺地继续啃着他的苹果。

他向甄何露出一个笑:“我可是个养生boy。”

甄何也笑:“什么时候我们甄刘小爷也知道服老养生了,当年玩的最疯的就是你了。”

这话可不是甄何随便说说,十年前,他们还是“大嘴八子”的时候,最爱玩,鬼点子最多的是甄撒,但最敢玩,最让父母老师恨的牙痒痒的,甄刘绝对首当其冲。

嚣张、轻狂,仗着一腔愚蠢的少年意气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逃课打架几乎是家常便饭,家长远在国外根本管不上他;偏偏他又脑子好用的不得了,理科尤其出众,复习上两三天就能把一众学霸压得抬不起头来,堪称老师又爱又恨的典范。

可谁又能想到十年前还把青春当作流水挥洒的甄刘转眼就变成了热衷养生的老大爷。

不过十年。

已然十年。

甄刘没有搭腔,显然并不想对过去的年少轻狂进行太多的回忆和感叹。他不喜欢矫情兮兮的回忆杀,也天生缺乏那根敏感又多情的神经,甄刘总觉得,只有失败者才会耽于回忆,困在名为曾经的泥沼中过不去,妄图通过臆想来改变事实的残酷,而他自觉事业有成生活幸福,虽然目前单身,但他从来不缺女朋友和追求者,过去对于他来说没有遗憾,自然也无需回忆。

一向心思剔透的甄何今天却好像看不出甄刘的抗拒,对这个话题格外感兴趣,一定要拉着甄刘聊下去:“那时候多好啊,大家每天都能在一起。小张最乖,从来都安安静静地学习,也不喜欢参和咱们那些恶作剧;撒撒和娜娜他们倒是闹腾,撒撒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但就是爱胡说八道,总把娜娜逗得不行,每次这种时候,还总爱找我评评理,看看谁对谁错,偏了哪边都不行,哪边都得哄着来,现在想想,我哄人的功夫最早就是从他俩身上练出来的。”

“你又不一样了,你不像小张一样从不惹事,不像撒撒一样冷静克制,更不像娜娜凡事和我商量着来,你足够聪明却也足够冲动,在你逃了三场考试,又和隔壁学校的混混打架进了医院后又死不认错,大家都说你以后恐怕就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但是我从来都知道,你不会的。”

闻言甄刘倒是微微诧异,当年这事闹得其实挺凶,一个学生无故缺席三场重要考试,打架斗殴也已经到了双方都进医院的地步,加上平时他在学校也存了不少记录,校方当时就准备劝退了。但是他国外的父母也不知道怎么沟通的,最后竟改成了处分并在全校面前检讨,也不过走个形式。按理说这时候甄刘就应该赶紧检讨把这事揭过,可谁知道,他平时挺聪明的脑子突然就转不过弯,谁来说都梗着脖子死活不肯认错。

这下可把校方气了个倒仰,也放下话,说不认错就退学滚蛋。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默认这场拉锯会以甄刘退学画上终止符,谁知这人又突然想明白了,第二天就老老实实做了份检讨。

之后甄刘也收了心,再也没有出去溜猫逗狗地撩架,反而收心搞起了学习。

他这前后态度的转变太大,谁都没有预料到,谁都想不通,甚至一度在校内传成了灵异事件,说他是被女鬼迷了心智,舍不得退学了云云,总之怎么离奇怎么传,说什么的都有。

因为当时的大家对甄刘会被退学这件事太过笃定,所以今天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说他早在十年前就知道甄刘最后一定会低头认错这件事,甄刘本人是不太相信的。

他半分怀疑半分无谓地说道:“是嘛,原来你这么了解我。”

“我不是了解你,我是了解白白,你和白白那么要好,我知道他不会看着你这样下去。”

白白,甄白,“大嘴八子”成员之一,甄刘最好的朋友,十年前离开了M市,今晚的同学会“大嘴八子”中唯一没有到场的人。

十年没有和甄刘联系的,甄刘最好的朋友。

狗屁的朋友。人家早把曾经的形影不离潇洒抛在身后,只有自己还在这自我感动着兄弟情深。

苹果是好苹果,清甜可口,汁水饱满,果汁顺着甄刘的指尖流下来,流过手心落下一阵不适的粘腻。

甄刘觉得今天这个苹果滋味着实不错,他又咬了一大口,于是说起话来也口齿不清。

“他今天怎么没有来。”他踌躇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听说,他已经回来了。”

旁边的甄娜终于抢到了麦克风,点了一首《死了都要爱》,突然把音乐声开得很大。

一片鬼哭狼嚎中,甄何不得不搂住甄刘的脖子扯着嗓门在他耳边喊道:“白白昨天就回来了,是回来结婚的,这两天准备婚礼太忙了,过不来。”

“是……是吗,”甄刘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在混乱的包厢里格外清晰,倒是很神奇。

“挺好的,祝福他。”

甄何松开胳膊:“他没告诉你吗?”

是呀,甄刘想着,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他怎么当年要走的时候不告诉我,现在要结婚的消息,也是让我从别人那里收到的。

这世上的东西大概都是经不起夸的,要不然,怎么上一口还甘甜美味的果肉,下一口就酸涩到难以下咽;怎么刚刚还口口声声最好的朋友,转眼间连婚讯,都舍不得告诉自己呢。

当初我明明说好要做你的伴郎的,怎么现在我连个来宾的身份都混不上了?

但甄刘是谁呀,转眼就能睁着眼睛胡扯道:“这臭小子,要结婚了都不告诉兄弟,赶明儿非敲他一顿酒。”

甄撒在那边大声招呼甄何过去,甄何应了,起身拍拍甄刘的肩:“别多想,白白应该是忙忘了,谁不知道你俩关系最好,他不可能不告诉你的。”

安慰完甄刘,甄何转身离开。甄刘隐隐约约听见他叹息了一声:“其实我觉得我们都变了,但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尾音消散在嘈杂的音乐声中,仿佛只是甄刘的一场臆想。

苹果吃不下去了,甄刘扔掉了它。

只是他的一场臆想罢了,他怎么会和十年前一样呢,他明明是变化最大的那个,十年里,他从那个把自尊和正义看得比天还高的少年,变得习惯向世事低头,他从把彻夜狂欢习以为常的曾经,变成聚会都要考虑养生的老大爷的现在,他从那个甄白最好的朋友甄刘,变成这个甄白连婚讯都忘记告知的甄刘。

怎么会一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兄弟,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甄刘想不明白,就像十年前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甄白能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就决绝离开,十年里连个联系方式都吝于给予。

他甄刘到底是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让他最好的朋友这样厌弃。

 

这天晚上的后半段甄刘几乎记不清了,他好像看到自己再意气风发不过地加入了喝酒游戏的人群,然后输成手不释杯的可怜鬼。

酒多好啊,在酒里不是死就是活,喝不喝都能由得他选择。

彻底喝醉前,他看到甄何拦下了狂欢的人群,把烂醉的他送回了家。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一向酒品不错的自己死死拽着甄何的领子,一遍遍地问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无理取闹,胡言乱语,解酒撒疯。

可笑又可怜。

甄何的叹息像是亘古的风,飘飘渺渺地吹过:“因为……”

因为什么呢?他失去了意识。

 

 

他不够清醒,他足够清醒。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甄刘在认识甄白之前就已经是当地一霸了,老师都不爱管的那种,他和甄何甄撒他们认识得更早,甄白倒是后来甄何介绍认识的。

见面那天甄刘刚刚赢了一场篮球赛,心情非常好,好到看着天都觉得比往常要蓝,好到至今都记得风中裹着柠檬草的香味,缠缠绵绵地围着他转圈。

可能是那天的天气太好,他的心情太好,甄白出现的时机也太好,当甄何热情地拉着甄白介绍这是小白时,甄刘已经自来熟地搂上了人家的肩膀喊白白了。

甄刘平时一副恨不得欺男霸女的恶霸作态惹得全校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可他一旦露出笑脸,又实在是没有人舍得苛责他的,天生的小太阳人设,笑起来又奶又甜,嘴角半遮半掩的小虎牙还藏着点稚气的狡黠,明目张胆地搅乱一池春水,让多少男男女女喊着刘少前仆后继,撞了南墙还不死心。

甄白被人这么猝不及防一搂,脸上还绷得住,脖子连着耳朵尖那一片全红了,他本就生的白,在太阳下这么一照更是藏都藏不住,红艳艳一片不要再明显,偏偏甄刘的笑脸晃地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跟只快要蒸熟的虾似的生硬地招呼:“你好。”

看着甄白红红的耳朵尖,甄刘心里某根琴弦突然就“铮”的拨动一声,后知后觉的感到几分不自在。

“好了好了,以后大家就是好朋友了,要一直这样好好相处哦。”甄何笑眯眯道。

甄刘到完全没注意甄何说了什么,他盯着甄白的耳朵,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上手摸了一下。

这一下把三个人都弄懵了,甄白和甄刘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脸红,都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甄何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但他毕竟在打圆场上比这两位要有经验的多,还是很坚强地解释道:“甄刘这人比较自来熟哈哈,他一向,一向……”

一向什么,甄何也卡住了。

一向热情好客,一向与人为善?这种瞎话,稍微对甄刘有点了解的人都编不出来好吗,谁不知道小霸王眼睛长在脑袋顶上,谁都看不上眼,谁都看不顺眼。

甄白不忍心看着甄何在那里半天什么都“一向”不出来,很是贴心的接过话茬。他的声音又低又慢,说起话来像是在耳边和你低语——他也确实几乎在甄刘耳边说了:“我一见到甄刘同学,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看来甄刘同学和我一样啊。”

后来自己插科打诨说了些什么甄刘如今到是记不分明,只是好像甄白的耳朵尖太烫,从指间一路烧到大脑,十年前就把甄刘烧得晕晕乎乎,这把火到今天也没熄灭,反而越烧越烈,烧得甄刘又晕又痛。

 

 

又晕又痛的不是火,而是宿醉的后遗症。

酒精留给他了一个疼痛难抑的大脑和一副手脚发软的身体,甄何虽然一向贴心,也显然不会帮他洗净酒气换好睡衣。于是第二天宿醉醒来的甄刘不仅需要清理自己,还要清理沾满酒气的床榻。

独居多年的经验让他能够很顺利地换下脏了的床单被套,但是不能帮他毫不费力地完成“换上新被套”这一项大工程,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整理时,他接到了甄白的电话。

号码没有备注,但它如此熟悉,熟悉到甄刘一看见它,就想起他是怎样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定定地望着它,然后一点点失去拨出去的勇气。

虽然甄白走的干脆利落,不给留下的人一点儿念想,连手机号都换了各彻底。但十年毕竟太长了,他总有办法弄到甄白的新号码。

这个号码在他的手机里足足躺了十年,这是他们十年中第一次联系。

“……”

开口的时候甄刘才发现酒精的后遗症还摧毁了他的嗓子,以至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甄白大概是以为电话这头的甄刘不认识他的号码才没有出声,非常有礼,非常客气地介绍道:“你好,我是甄白,这是我的新号。”

我知道。

我知道这是你十年前离开时换的新号码,这些年一直没有再换,我闭上眼都能想象出这十一个数字排列在一起的样子。

“我这次回来,是要结婚了。定在明天的玫瑰酒店。”

“……”

甄白也不在意甄刘没有出声,或者说他简直感激甄刘没有出声,能让他操着他那把又低又沉,仿佛情人耳边絮语的嗓音自顾自地往下说。

“当年你说等我结婚时一定要亲自把关看看新娘,还要做伴郎沾沾我的喜气,可惜了,新娘你是把不了关了,伴郎,也做不成了。”

“本来我是不准备告诉你的,但是我想了很久,你也确实一直把我当作很好的朋友,所以我还是觉得有必要通知你一声。”

“我明天的婚礼,请你务必一定,不要来参加,”

甄白的电话挂的干脆利落,似乎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挂了电话,甄刘很平静地继续套着被子,但被芯在被套里扭来扭去,怎么整理,还是一片狼藉。

醉酒后的反胃感突如其来,甄刘扔下被套冲进卫生间,吐到胃快要和眼泪一起出来。

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啊,原来我是真的被他抛弃了啊。

原来,我是真的这么令他厌恶啊,厌恶到连看都不想看见我。

有一只手握着他的心脏,力道不至于一把掐死他,但是让他难以喘过气来;又好像一把钝了的刀在他胃里翻来覆去地搅,一寸寸磨破那些脆弱的表皮,才终于露出血肉来,胃酸搅起来,又灼痛,又悲惨,张开嘴都叫不出来。

他觉得他应该是很难过的,他被他最好的朋友抛弃了,他有道理难过。

可他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最后他望着镜子里跟鬼一样苍白的人,告诉自己:你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你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虽然他冷血又无情,也许从没拿你当过朋友,连婚礼都不让你去参加,但是你不能像他一样啊。

他没拿你当朋友,可你要把他当兄弟。

甄刘,你要诚心诚意的为他高兴,祝他幸福。

 

 

但有的时候他也很恨甄白。

甄白的离开很甄白,干脆洒脱不置一词,解释道歉统统没有,连手机号都换了新的,把一切辗转反侧的苦恼一股脑扔给了甄刘,让他在十年的时光里上下求索,却依然一无所获。

甄白的归来也很甄白,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用婚讯把甄刘砸的晕头转向,更可笑的是这婚讯他都不屑于亲口告诉他。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去恨甄白,恨到立刻就想追到他眼前狠狠质问他,他甄刘到底哪里对不起他,还是他甄白真的就这么不在乎他这个朋友。

最冲动的一次他票都买好了,甄白的地址并没有刻意隐瞒,他一个一个问过去总能拿到,可候机的时候他却坐立难安,他害怕如果甄白真的列出他的缺点一二三表示不想继续和他做朋友了他该怎么办,他自知自己以前绝不是像甄何那样受欢迎的人,大小毛病更是数不胜数;他更害怕要是甄白直说不在乎他这个朋友,或是从来没有把他当朋友,他又该怎么办。

最终他也没有登上那架飞机。

他大概是永远改不了的懦弱,所有人都觉得甄刘小霸王胆大又勇敢,这世上就没有他害怕的事情,天塌了他照样我行我素。其实不是的,甄刘自己知道,他总是,把勇气用不对地方,所以惹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还得意洋洋,所以在该有勇气的时候,却像一只鼹鼠,只有胆子躲在自己深深的洞穴里,用看不见来欺骗自己世界太平,永远给自己留有余地。

而甄白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甄白看起来有种过分的单薄,总让甄刘操心他今天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明天会不会被别人欺负,满世界地放话甄白是他罩着的人,避免有一些不长眼的撞上来。

但事实上,在两人的并不漫长的好友关系中,真正被迁就被照顾的,是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小霸王甄刘。

无论是打完球后及时的一瓶水,遇到难题时恰当又有效的提醒,心意相通时默契的目光,惹了事之后不言不语默默陪伴承担的身影。

甄白不动声色地把本来就嚣张的小霸王宠上了天,连甄何都背地里给他说,小白,你不要太迁就甄刘了。

大概是当时飞的太高了,所以甄白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后,甄刘才摔得格外地疼,死活疼了十年,疼到连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都不敢,生怕问了,原本还能维持表面平静的伤口突然裂开,流出暗红的血来。

他是一个躺在床上却一直等不到判决的病人,心惊胆战地抓着最后的希望不放手,终于被判了晚期。

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甄刘觉得老天一定是嫌弃他不够凄惨,或者甄撒就是老天派来惩罚他的,在他这么不幸的时刻还打电话来奴役他。

“小刘啊,学校说有一份资料要我今天去取,但我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小何他们都有事,我想来想去就你一个闲人了,麻烦你帮我取一下啊,就在收发室。”

甄撒电话挂得飞快,没留给甄刘任何拒绝的机会。

甄刘自觉命苦,又拿这多年的损友毫无办法,只得认命换上衣服去学校取那份天杀的资料。

到学校的时候日头已经爬上最高点了。生活不是偶像剧,不会因为谁的肝肠寸断转瞬下起滂沱大雨,它更喜欢贱兮兮地挂一个再明媚不过的太阳在天上,明晃晃地嘲弄着你:看啊,全世界都阳光万里,只有你惨兮兮的像条丧家之犬。

可惜甄刘自诩二十多年人生中为数不多且始终如一的优点就是神经粗。天生比别人少那么一根“感时花溅泪”的筋,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什么都不太往心里去,什么玩笑都开得起,这保证了他的好人缘,也让他在感情方面更被动、更迟钝,不解风情不知愁煞了多少痴男怨女。

但甄刘自己对于这一特点颇为自得,他游戏人间不知愁为何物。于是他前一秒还为了好兄弟的抛弃要死要活,后一秒就能凭借着奇妙的粗神经满血复活,告诉自己不要和兄弟计较。

生命力十分之顽强。

甄白就不像他,甄白是对于感情波动十分敏感且耿耿于怀的一个人,他有时过分的沉默会让人误解他对外物并不在意,实则他是最能感知细微变化的人,这一点,连公认心思最细腻的甄何有时都甘拜下风。

而和甄何的接收情感并及时反馈出去不同,甄白对于一切的心绪浮动,都选择把他们按在心里,在表达上永远欠了那么一点全心全意。

这种笨嘴笨舌闷葫芦的性格自然难讨女孩子喜欢,当时大家都嘲笑他“注孤生”。

谁都没想到甄白会是他们一群人中第一个脱单的。

甄张一颗红心向学习姑且不论,甄刘除了四处撩架,就是围着甄白打转,根本没谈恋爱的心思,追求者再多也是白搭,可甄何甄撒哪一个拎出去都是迷妹万千的存在,甄白这个平时天天和甄刘形影不离,对姑娘从来不假辞色的晚年单身狗,居然悄没声的就给大家报了个冷门。

听说这个消息时甄娜嘴巴都合不拢了,抓着甄刘就问:“小白他不是整天和你待在一起吗,哪有时间撩的妹子啊?”

甄刘也摸不着头脑,甄白有女朋友的消息来的一点预警都没有。几天前打完球休息时,甄刘还嘲笑甄白再不改改这个性格,怕不是要单身一辈子了。

“要是你七老八十还孤身一人,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那时候小爷就勉为其难照看照看你,免得你太可怜了。”

甄白气的边喊着甄刘你胡说八道边扑过来揍他,刚过来就让甄刘擒住了,压着他胡乱扑腾的两条胳膊把人按得死死的。

小霸王还不满意,继续欠儿欠儿的逗他:“我哪里胡说八道了,你看你,长这么大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吧,诶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兄弟给你物色物色。”

说完还骄傲的不行,摇头晃脑的跟甄白求表扬:“看看,我这么仗义的哥们儿哪里去找。”

怀里的人不扑腾了,被甄刘一副蠢样逗笑,眉眼弯弯:“我喜欢笑起来好看,有虎牙的。”

小霸王表示那还不简单,明天就让全校姑娘排队笑一遍,看谁有虎牙笑得最好看。

甄白眼睛不弯了,泪痣都透着点凌冽的味道,漠然的说:“你是不是傻。”

飞机擦着树梢,在橘红色的天幕中留下一道轰隆隆的白线,甄刘贴近甄白:“你刚才说的什么?”

刚刚还动弹不得的甄白从甄刘怀里挣脱出来,动作不要太轻松:“我说,我想吃城南那家的点心了。”

于是甄刘当晚用一个小时从城北骑到城南,又从城南骑回城北,给甄白送了一袋还微热的点心。

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深秋的夜晚尤其不友好,风急切地从他每一寸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汲取热量。

甄白刚拿到点心时还有点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急了,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要扑过来咬甄刘几口:“你疯了,这么远,外卖都不送的,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甄刘其实给风吹的脸都僵了,还是故装潇洒:“也没多远,我正好要去城南一趟,路过时就刚好想起你说你想吃嘛。”

他瞄了甄白手上的袋子一眼:“我看着人家刚出炉的,还热呢。”

风呼啦啦的吹着响,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甄刘莫名就有点不自在,哈哈一笑推起车子说:“那我先走了啊,点心你趁热吃。”

“为什么呢?”甄白不装哑巴了,他上前一步拦住甄刘:“别扯那些没用的,为什么我随口一说,你就跑那么远给我买一袋点心?”

甄白的眼睛闪闪发亮,星轨在其中破碎又重筑,牢牢看住甄刘的目光,让他无处可躲。

但甄刘坦坦荡荡,他有什么好躲得呢,他理直气壮的不得了。

“我们是好兄弟呀,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买袋吃的不是很正常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没几天甄白就带来一个姑娘,说是他的女朋友。

姑娘长得娇小可爱,还生着一对小巧的虎牙,看着甄白笑的甜甜蜜蜜,满眼遮不住的爱意,是最让男生心动的类型。

偏偏甄刘看不顺眼,觉得这姑娘个子太低,和甄白站在一起差距太大;皮肤不够白,站在甄白旁边就更明显了;头发太长,晚上从背后一看是想吓死谁。

他碎碎念的投入,连甄何走到他身边都没注意,甄何提醒他:“你别对人家姑娘有那么大的敌意。”

他委屈的不行,又找不到源头,瞥见姑娘嘴角的小虎牙突然福至心灵:“我就是不喜欢她的虎牙。”

谁管他喜欢不喜欢,甄白喜欢就够了。

他一想那天甄白描述的那么具体,肯定心里早就有想法了,还不给他说实话,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一整天都寸步不离地跟在甄白后面,也不说话,就用一种怨气横生眼神盯着甄白。

别人只以为是甄白终于惹恼了这小霸王,小霸王要准备收拾甄白了,纷纷避之唯恐不及,二人所到之处人兽具散,绝不在这时候触甄刘霉头。

甄白给他盯得浑身发毛,看他连厕所都跟着,终于忍不住了:“你什么毛病,有话快说。”

“你是不是早就和那姑娘勾搭上了,上次还骗我没情况。兄弟都瞒着你有没有良心呀。”

甄白给他一通数落,理都不想理他,洗了手就出去了。

甄刘犹豫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心虚让他没有继续跟下去。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蔫头耷脑,比外面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也好不了多少,最可恶的还是嘴角露出来的小虎牙,一看到它甄刘就忍不住想起甄白的女朋友。

他在认真考虑整牙的可行性。

 

 

好在甄刘还没来得及选好整牙的医院,甄白就分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甄刘立刻买了几听啤酒,把甄白拉上了天台,说要安慰安慰他这颗因为失恋破碎的心。

“我怎么觉得你在偷着乐呢。”甄白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易拉罐,喝了一口酒。

“怎么会,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他义正言辞,也不想想掩饰脸上的笑纹。

甄白懒得拆穿他,自顾自地喝酒。

他还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以为很会说话:“没事,那妹子本来也配不上你,分了就分了。不过下次你找对象可得让我给你把把关,免得又弄得和这次一样。”

说着说着,他热情高涨,也不管甄白愿不愿意理他,就揽住人家肩膀:“我今天听甄娜和甄漂亮说,她俩以后谁先结婚,,对方就做伴娘,咱俩关系这么铁,我不得在你这弄个伴郎当当。不过我可先说,伴娘可要够漂亮才行?”

甄白噌的一下站起来,脸色很不好看,抓着罐身的手指节发白。

站了片刻,他大梦初醒般对甄刘说:“风太大了,吹得我头疼,我先下去了。”

说完也不等甄刘反应,转身就往楼下走,走过门槛时还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楼梯下面扑,看得甄刘心惊胆战,险险冲过去扶住他,嘴里一叠声叫着:“白白,祖宗,你可小心点,吓死我了。你不舒服还是我背你回去吧”

甄白却挣开他的手,扶着扶手慢慢下去了,留下他呆呆站在楼梯口,被这深秋的风吹的浑身冰凉。

 

 

故地重游总能勾动许多回忆,最讨厌的是它们也不在乎你想不想看,就一股脑的蹦到你眼前耀武扬威。甄刘只想取了甄撒的资料赶紧离开,从学校出来时,却看到校门口曾经最受欢迎的奶茶店在拆迁了。

这个奶茶店说不上承载了他们多少记忆,但是少年时代,确实在里面有过漫无目的的笑声,写过遥不可及的愿望。

他本来都已经从门口走过了,却还是忍不住折回去。

工人正在整理柜台,清理出一堆一堆时光胶囊状的小瓶子,瓶子里面装着的是五彩缤纷的纸条,纸条上面写着或真心或假意的过去。现在这些曾经承载着梦想和爱意的使者,只能脏兮兮地躺在沾满油漆的地上,等垃圾堆作为他们最后的归宿。

十年前的“大嘴八子”坐在这里,甄娜站起来提议:“我们都把自己的心愿写在这里,几年后再回来看看,多有趣啊。”

甄撒唱反调:“只有你们这些小女生才会做这种事,你看我就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

接下来两个人又开始就谁更幼稚这一点争个不停,甄何只好第无数次地打圆场,又一个一个把纸笔发到大家手里。甄刘原本以为甄白对这种事绝对不感兴趣,没想到甄白默默拿了张纸安静地写起来。

他大为好奇,忍不住去看甄白写了什么。甄白把纸片一遮,反手推开他凑近的脑袋:“写你自己的,别乱看。”

他只好乖乖坐回去,想了想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道:希望能和甄白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写完他又觉得不够有诚意,想划掉重新写,又舍不得,最后在下边加了一句:一直在一起。

加上这句他才稍觉满意,往旁边看,甄白居然还没有写完。

甄白是写了一篇作文吗,他不禁在心里吐槽。

等到大家都写完准备放进胶囊中时,甄白才放下笔。他把自己的放好就要去看甄白的,眼疾手快地从一堆胶囊中抓出甄白刚刚扔进去的那个,眼看就要拆开。甄白却动作飞快,一把拦住他急道:“你不能看我的。”

“有什么不能看的,”他不服气:“要不咱俩交换。”

甄白不吃这一套,把脸一板就是无可商量:“不行就是不行。”

他面对甄白永远服软,认输道:“好了好了,我不看就是了。”说着把胶囊扔到箱子里。

却偷偷留了个心眼,在瓶身上留了个小记号。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离开,甄刘在几个小时后却偷偷摸摸的跑回来,对着柜台里的小姐姐好一番撒娇恳求,终于让她相信了“只是想给女朋友一个生日惊喜”这样的鬼话。

当他满心好奇地打开甄白的胶囊,以为自己即将面对一片万字小论文时,却看到纸条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甄刘就是个傻子。

他看着这句话,一瞬间脑子里过了千百个念头:好家伙你写了半天原来就是骂我,难怪不让我看;还能不能愉快的做兄弟了;一句话你需要写那么久吗,云云。

甄白的电话突然打过来,他胡乱把纸条塞回胶囊,在店员善意的笑容下走出奶茶店。电话那头甄白气得不轻。

“打球打一半说去买水,半个小时了都没回来,你这是到天边去买的是吗。”

他一边应着一边往球场赶去,到了球场甄白就坐在那里冷冷看着他:“你不买水去了吗,水呢?”

甄刘想着我可抓到你把柄了,背后说我坏话,还在这里这么嚣张。一心惦记着要让甄白认识到背后说他坏话的错误,就装着一副伤心又愤怒的样子:“白白,你猜我去哪里了。”

可惜甄白并不配合他猜来猜去的游戏,心情十分不美妙:“你去哪里我怎么知道。”看了看他的脸色却又忍不住担心:“你怎么了。”

“我去咱们上午去的那个奶茶店了。”

甄白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他犹自不觉,接着往下演:“我都看到了。”

“……”

仿佛终于在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上走到了终点,甄白反而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尽管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他的语气是多么虚弱飘渺,但他还是站得笔直,整个人像是要透出光来:

“既然你看到了,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甄刘想,我想说的那可太多了,比如不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这不是个好习惯,比如你要是想骂我可以直接给我说反正我也不会怪你,比如你没事说我坏话干什么呢,像我一样许愿友谊地久天长不好吗。

但是甄白的脸色实在太不好看,仿佛对于自己的错误羞愧难当,他也就不忍心继续演下去,想了想还是决定表示自己没有生气,你甄白永远对我甄刘是最特别的存在。

于是他说道:

“没事,我是不会在意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甄刘对甄白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多么感人,多么温馨,甄白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最终他只闭了闭眼,对甄刘露出了一个笑容,一如往常:

“是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一个星期后,甄白离开了M市,留给了甄刘一个拥抱和一句人人有份的“照顾好自己”。

一走就是十年。

 

 

甄刘进来看了一圈就想离开,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那些堆在角落的瓶子上。

离他最近的那个已经沾上了油漆,脏兮兮的好不可怜。

瓶身上剩下的那一点儿干净地,还能看见来自十年前的丑丑的标记。

于是他在离开前捡起了它。

拿到它的瞬间,他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慌慌张张的男孩子,骗店员想要给女朋友一个惊喜,在成百上千个瓶子中捡出它,又因为一个电话手忙脚乱的把它扔回箱子里,并在这里尘封十年。

这是一段逝去的,且再也无法追回的时光。

他漫不经心的打开,取出那一张写着“甄刘就是个傻子”的纸条。

取出纸条的瞬间,他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把这张纸翻过来,又翻过去,好像希望借这个动作追回什么,改变什么,直到这张薄薄的纸片皱得不成样子。

这张承载着十年前甄白最美好愿望的小纸条,一面写着:甄刘就是个傻子。

另一面写着:希望这个傻子能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下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心。

 

 

甄刘再也忍不住,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他满脸眼泪,他脸色通红,他头脑发晕,他撕心裂肺。

可惜已经没用了。

他终于明白他的迟钝让他错过了什么,他从第一次见面就想护着甄白,他看不得别人和甄白在一起,他可以在深秋的夜里骑上两个小时车去为甄白买一份随口想吃的点心。

可他用一句朋友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所有的努力。

他想起甄白曾经拦着他问为什么时闪闪发亮的眼睛,想起甄白说“那你有什么想说的”时苍白的脸色,想起甄白说喜欢虎牙时温柔的笑意。

而这些全都不会再属于他了。

他逞凶斗狠时用掉了太多勇气,于是在感情上,刚有一点点风声从门外吹过,他就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缩回自以为安全的巢穴,用朋友的名义粉饰太平。

他对甄白的女朋友挑三拣四,一次次地试探甄白的心意,在甄白把心捧出来后,他还沾沾自喜地说到,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他从来不想和甄白当朋友。

甄何看着他说:“其实我觉得我们都变了,但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

甄何多聪明啊,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自欺欺人。

十年里,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还缩在原地,骗着自己骗着所有人,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他还是那个懦弱的,靠着摇旗呐喊来欺骗别人万事大吉,最后连自己都相信了的少年。

不是甄白抛弃了他。

原来是他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把甄白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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